快樂結局(Happy End,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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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布紐爾、夏布洛所批判的資本主義是十九世紀的資本主義,漢內克所批判的對象現在已經進入二十世紀的資本主義社會了——前者的敵人我們很熟悉,就是資本家,後者的社會各階層之間不同的特性業已消失,所有人共享一種非人的無能感,如果二十世紀後的資本主義社會中出了問題,災難必須所有人一起承擔。可以這樣說,在快樂結局(Happy End,2017)中,漢內克關注的不是某個階級的處境,不過鑒於世界關心勞工階層已經夠多,這一次他把人類觀察集中在一個無望的高端中產家庭裡的三代,而一般人尚未經歷真正的資產階級內在的崩潰,在感覺上只是無法認同這光怪陸離的一家人。佛洛姆理性的掙扎(The Sane Society,1955)中這樣描繪:
綜觀十九世紀的社會特性,我們可以說在本質上它是競爭的、囤積的、剝削的、權威的、侵略的、個人的。……在二十世紀的資本主義社會裡,去除了剝削與囤積,取而代之的是接納與銷售;去除了競爭,取而代之的是日益朝著「協同工作」邁進的趨勢;去除了永遠增加盈利的努力,取而代之的是獲得一份穩固而安全收入的希望;去除了剝削,取而代之的是共享與散布財富;去除了合理與不合理的公開權威,取而代之的是匿名的權威——輿論與市場的權威;驕傲與征服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日益增加卻又不自覺的無能感。 2、故事的表面非常零碎,可是在這麼碎片化的場景中,我們對每一個角色掌握得非常清晰——這證明導演的功力。對於現代西方文明社會中人的無助、脆弱、徬徨、疏離,故事以職業災害到各種精神病(明顯如憂鬱症,隱蔽如愛與生存意志的喪失)所表徵,以至於不忍苛責每一個角色殘酷冷漠的行為舉止,因為我們對他們何以如次的原由抱以同情。不過其中,我感到最為艱難的處境在伊莎貝雨蓓的身上。 3、快樂結局是人類永恆的追求,即便它只是暫時作為慰藉的假象,難道有人想目擊老人沒頂? 4、若不是傅達仁向瑞士申請安樂死通過的新聞播出,台灣人不會理解為什麼電影中老人向理髮師尋求幫助的時候,說自己因為身體太健康而「遭受蘇黎世的拒絕」。 5、電影中的自殺與殺人,相較於愛慕(Amour,2012)完全是兩回事。一般媒體所謂快樂結局是愛慕的續篇,是形式上的便宜的認知。如果忘掉愛慕的故事,不把它當作理解老人行為的原因,單純就老人和小女孩在書房裡說的話,那是非常駭人聽聞的:他們彼此交代了如何殺人的過程。尤其當老人一再追問小女孩為什麼要給夏令營的孩子下藥,女孩說:「我不知道。」這時,老人露出了一絲曖昧不明的笑容,太驚悚了!佛洛姆對於人的基本需求,其中超越的需求,有一個說明:
倘若我不能創造生命,至少我能毀滅生命,毀滅生命始我超越了創造生命。⋯⋯破壞性是一種次等的潛能,只要人存在,就有這種屬性的存在,他的力量與任何激情無二。可是破壞性卻是創造性的唯一替代物,創造與破壞,愛與恨,並不是兩種獨立存在的本能,而是對超越的這一人性需要所提供的兩種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