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浮的焦虑如同鸡肋

现实世界中如此狗血的剧情居然被《嘉年华》给押中了，我和众多观众一样，因为这部片子对于当下社会议题的呼应，尤其是直面敏感题材、社会阴暗面的勇气，而走进电影院观摩这部电影。

但遗憾的是，电影不是靠勇气拍成的，除了题材本身的冲击，就电影本身来说，品相一般。

不过，如果这部电影，能对电影外发生的讨论有所助益的话，即便这片子没能拍成protest film，也算是求仁得仁了。虽然昨天罗老师气的睡不着觉， 等想清楚一些问题了，会另辟文章写。今天，罗老师还是要回来就电影本身质量来说事，这依然不是一部好电影。

先总结性发言：我在影院看了一部将欧洲视听语言体系强行嫁接到中国来的电影，在导演表意不明的情绪化镜头和散乱主线里，描绘了九十多分钟臆想的底层，全方位全年龄层的展示了对于女性乏味且扁平的暴力。
 
怎么说呢，我看完这个故事最直接的感受是不可信，我相信这样的事件，但《嘉年华》中呈现出来的影像世界并不可信。
 
本片过于西化的视角，处处充斥着一种新浪潮簇拥的痕迹，但是这种“欧洲三大电影节专供”的质感，在笔者看来并不是中国的真实，甚至可以说是在描绘“知识分子想象中的”中国底层。

于是最后呈现出来的作品有一种微妙的尴尬感。
 



一、人物塑造。

《嘉》有两个女主，小米和小文，整个片子人物性格非常扁，多数时候在靠镜头和音乐渲染情绪。
 
饰演小米的文淇演技很好，但是在我看来坏就坏在灵气太过，并不适合这个相对现实主义的片子。
 
小米迷茫的、游荡的、似乎有什么心事的表演模式，敏感得可以让人脑补周迅在画外唱《飘摇》。但是以我拍摄打工妹和观察周围的“di端人口”亲戚的经历，我觉得这个打工妹的角色并不可信。
 
我很难相信这是一个四线海滨城市的中国打工少女。导演经常给小米放空的大特写，仿佛镜头后面蕴藏着无限的哀愁似的。

然而这种游离的行为模式，可以这样说——太欧洲了！

在亢进中的中国并不存在这样的打工妹，她表露出来的犹豫和忧愁是资本主义式的忧郁，我国的“di端人口”很难感受并表露出这种现代性的焦虑。
 
导演给了大量的沉默片段，制造了一种间离感，但这种间离感并不是艺术手法，反而是对生活缺乏了解的粉饰。
 
于是在整个观影过程中，我并不能对这个尴尬的文本，达到共情的投入，所以才有功夫来研究本片的拍摄细节。
 
而提到小文这个角色，罗老师觉得这个小朋友其实并不知道自己是在演什么，很多信息有强行解读的嫌疑，在此不再讨论。

 

二、故事推动逻辑和人物行动线。
 
本片很多人物行动线不合逻辑，而剧情几乎是靠偶然在推动。
 
举N个例子：小米怎么可能直接去餐厅等刘会长，并且以信封的方式端给刘会长吗？小文跑到厕所里躲着，律师为什么要忽然脱衣服给她盖上？为了捕捉小文妈和爸隔着铁门的对峙，小文妈就忽然掏出一支烟来就可以了顺理成章的滑到这个镜头吗？前台妹前脚才来警告了小米，律师来了你躲好，后脚小米主观镜头一晃，就望到了楼下的律师，可以这么过？你见过哪个酒店老板，为了展示对女性的剥削，让人蹲下然后没事儿用花洒浇水的？一个懂得想法电信讹钱的黠慧打工妹，会相信办张身份证要一万元？拿到钱后会没脑子的先去找王栎鑫，王栎鑫一万块不要，还坐地起价？小米拿着的钱袋里面有跟踪器，这不是在演谍战片？……
 
总之，在罗老师这里，本片有很多为了追求情节甚至镜头感而强行硬过的剧作bug,几乎是靠偶然和强行翻转来推动剧情。由于本片并不是阿伦·雷乃式的意识流，那么强情节和情绪化想要调和在一起，结果就只是尴尬了。



三、故事线的混乱。
 
本片的故事线混乱异常，导演可能是想将少女的成长故事和案件本身交织着往前推，但是两边都处理得并不好。还要再夹带私货的放了些关于黑户、打胎、官商勾结、医疗腐败等不痛不痒的社会批判进去。
 
于是直接导致本片没有一个人物是立得起来的，同时比较要命的是，人物冲突并没有延续，小文爸妈的冲突到一半就断了，小文的母亲在全片后段莫名其妙的消失；其次，整个家庭和施暴者的冲突也并不激烈，好像各自生着闷气就不了了之了；前台和王栎鑫的线索，除了展现年轻女性的惨之外，不觉得对主线有什么关联；唯一一条罗老师预感到可能张力的律师和小米线，小米的道德挣扎和律师的坚持，勉强算是有点冲突，最后都一泻千里了。
 
所以，本片视角变来变去，切入点又非常扁平，到后段几乎可以说是重点迷失，罗老师看得非常困惑。
 
罗老师私以为，并不能将这种失控的松散结构，强行美化成为导演风格。
 
个人观点，仅仅是个人观点，为什么文艺片可以说是好拍又不好拍呢——好拍在于，当我们在叙事和剧作上无法推进的时候，可以直接引入情绪化的镜头语言，玩玩粗粝、玩玩隐喻，好像就可以浑水摸鱼了；而不好拍则在于，如果并不没有刻意追求一种审慎的态度，那么文艺片的剧情张力多半是建立在内在情绪的碰撞上的，同时还对于风格化和作者思辨深度有着非常高的要求，所以说文艺片大师是几乎可以等同于人类文化遗产的存在了。

遗憾的是，《嘉年华》只有欧洲电影的皮，里子却很浅。
 
于是在观看《嘉年华》的过程中，笔者看到导演非常聪明的用一些成熟且情绪化的运镜试图强行划水。可能本片观众群素质和文化水平都比较高吧，很多破碎的线索靠脑补就能圆上，罗老师只看出了导演的水平有限。



四、象征主义和现实主义的暧昧不明。
 
看过这个片子的盆友，一定对本片象征主义有非常强烈的印象。隐喻基本上可以说是明喻了，全片我觉得最好的隐喻就是片尾绑在卡车上的梦露，讽刺中带着苦涩，荒诞中蕴含无限诗意，非常好的结尾。

最后小米那个夺门而出砸开锁链，开摩托的长镜头简直《四百击》，算是全片最画龙点睛的一笔了。
 
然而，其他的象征主义就非常的生硬，少女和鱼缸的暗喻过于古早，没事就抱着一个鱼缸到处窜，可以说是非常初级；然后还有游乐场的暗喻，游乐场的管道，耿乐门口的游乐场，实在太生硬； 还有梦露的脚和底裤，生怕观众不知道，猛敲黑板说这是隐喻似的，其实是导演不自信的一种表现，同样的失败案例可以参考毕赣《路边野餐》中神烦的表和钟的符号。
 
Anyway,希望文艺片从业人员以后选取的隐喻能够高级一点，象征主义华语导演只服蔡明亮，不接受争辩。
 
反过来，本片语焉不详的暗喻放在明显现实主义的背景下，牺牲了风格化的形式主义，来成全现实主义的叙事，不上不下，实在是有点可惜。



最后，呼应一下文章开头，本片全方位全年龄层的展示了和对于女性乏味且扁平的暴力。
 
虽然是女性视角，但本片的女性主义并不明显。导演用一种强行的节制，非常仔细的展示了幼女、少女、年轻女、熟女、就差律师中年妇女等在男权社会遭受的全面的性别暴力。
 
可是这样做的结果是，一方面迷失了重点，另一方面显得有点揣着明白装糊涂了，浪费了一个好的女性视角。
 
导演似乎有点太聪明，太明白一部高逼格的“文艺片”需要什么，要怎么拍了。
 
我无意于不怀好意的去揣测导演的知识结构和教育背景，就《嘉年华》片子本身来说，我看到的是一些有着西方困境的扁平化中国女性，浮光掠影的现代性焦虑。
 
然而在这个蒙昧的当下，遗憾的是，大多数中国人，大多数中国女性并不存在这种现代性焦虑，悲观的说，我们的社会远没有达到可以、值得、善于且乐于谈论这种理性焦虑的层面。
 
于是，某些虚浮的底层视角，臆想中的绝望、难堪和当代性焦虑，到底是真实的切到了时代的痛处，还是仅仅提供了知识阶级观众的情感满足和情绪疏导的方式，是一个值得警惕的议题。

我们可能需要更尖锐的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