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着心吊着胆》：尽情游戏的“低俗”喜剧

“我们把世界看错了，却反而说它欺骗我们。”——泰戈尔（片头字幕）

板块拼图结构玩得溜

板块拼图式电影因其线索复杂、故事烧脑而吸引观众，并且通过多组人物间碰撞而相互改变命运让观者有种打开上帝视角、“坐山观虎斗”的快感。每个开放的小故事板块仿佛一片片拼图，彼此间靠凸起和凹槽即情节的卡扣连接，最终形成封闭结构。这充分考验了编剧的严谨程度，如果悬念、意外、巧合、误会等叙事技巧全都运用得当，再加上匹配的导演水平和演员表现，大体上就能有较好的完成度和可看性。《提着心吊着胆》就是这样一部野心虽小但玩得漂亮的板块拼图式电影，可算得上今年国产片的良心之作，“低俗”喜剧里的一匹黑马。

说起此类电影的前辈，昆汀的《低俗小说》以后现代式的时空乱序燃爆嗨点，之后亦有盖·里奇的《两杆大烟枪》和《偷抢拐骗》令影迷津津乐道。国内的《疯狂的石头》引发热议后，更是让板块拼图式叙事结构成为大好卖点，这两年的《心迷宫》《追凶者也》都成为优良样本。在今年柏林电影节上收获注目的动画《好极了》和导演刘健之前的《刺痛我》也是多线叙事的路数。《提着心吊着胆》作为一部“三无”片（无预算、无大导、无大咖，当时的任素汐甚至还默默无闻），仅用24天单机拍摄完成，因此可视作今年的《心迷宫》。但是讲述一个不举男引发的血案的《提》不似前者严肃，而是更像美国2003年的同类恶趣味小片《11点14分》。《提》在类型杂糅上做得更有趣，悬疑犯罪和黑色幽默交织，在夺命/金的常规套路中又加了些“不可描述”的成人笑料，以色而不淫的荒诞喜剧的形式让人们心照不宣地“秽”心一笑。

“变强变硬变阳刚！”

《提着心吊着胆》的故事发生在东北某荒凉小镇，杨百万和妻子马丽莲经营的“仙客来大饭店”是戏剧冲突的交汇场所。影片采用章节体，以“杨百万的愤怒”“无人之境”“戒指”“怪尸记”“如此约会”和“春去春又来”六板块串联起三组主要人物（夫妻、劫匪、情侣），再用医生和警察穿针引线，形成闭环结构。

寻医问药依旧硬不起来的杨百万因误会泼辣老婆马丽莲偷情，出于男人的“尊严”一时过激找来道上认识杀手“小马哥”（实则说谎）的医生毕见效，想要买凶杀人却变成引狼入室。贪婪黑心的毕见效趁虚而入偷窃杨家财物，和醒来的马丽莲揪打在一起。马丽莲躲进院里汽车后备箱并报警求救，出来时，毕见效倒地而杨百万握棒，马丽莲以为丈夫杀人，杨百万则担心杀妻计划暴露并疑惑凶手何人。

另一边厢，打劫珠宝店的劫匪两人来到饭店，在与杨百万的口角冲突中，胖子趁乱将想私吞的红宝石戒指用口香糖粘在桌子下，这使他有了重回饭店的理由，并在马丽莲被困时打昏车外的毕见效扬长而去。可他离开前误喝了杨百万为治阳痿买的发春酒，药效上来后他重返饭店想找老板娘“泄火”，最终被多方打倒制服。

那对约会的临时“情侣”本想来饭店（兼有住宿功能）消磨过夜，却正好错过开车要去刨坑埋“尸”的杨百万夫妇。预估了男方家底后，两人激情车震，此处雾气车窗上的手印戏仿了《泰坦尼克号》的经典镜头。然而在“开车”安全没牢记的意外下，醒来的毕见效爬到两车空隙间竟被误踩油门的两人夹死，“怪尸案”的凶手何人终于揭晓……

荒诞喜剧的炼成

《提着心吊着胆》的主创们曾表示“没什么野心，就想做个好玩好看的片子”，不过这部让尔冬升导演看过初剪版就决定做监制，为其后期再加工和院线上映保驾护航的作品，在搞笑之余还是有其深意所在。比如从几组人物的荒诞命运就可看到影片嘲弄人之贪念私欲的现实意义：骗钱耍阴招的医生毕见效被反复折腾最终致死，连尸体也不得安宁被拖来运去；劫犯分赃不均、贪财恋色，招来一顿好打还被警察逮住；那对“假凤虚凰”起初还惺惺作态地男炫富女装靓，而后从各怀鬼胎到干柴烈火再到“摊上事了”，他们度过了一个非常充实刺激的夜晚。警车里两人交代情况时各自打脸扒皮，假土豪身份和假发、胸贴齐抖落，这一幕拜金大起底可能算得上今年国产片中的最强讽刺了。

与其他人都有着黑色结局形成对比，杨百万在乱斗中被打伤脑袋却“因祸得福”地重振男人雄风，解决了引发连爆事件的导火索问题。他在片中除了有过因怀疑老婆偷人而冲动要买凶杀妻的念头（观众也知道那不是他真心所想），尚可算一个无大过错的人，且在混乱中还想着搞清状态保护妻子，所以影片结尾安排马丽莲怀孕让他美梦成真，以孕育中的新生命终结这场闹剧。虽然在部分观众看来，他的杀妻动因显得草率突兀、而人物结局又得偿所愿，让人心怀不忿，但影片还是在诙谐之下反映出男性的身心危机和匮乏感，也带出了普世婚姻的个中问题。

在喜剧效果的达成上，有着小格局话剧感的《提着心吊着胆》吸收了小品和二人转这类节目的东北风味，自带搞笑效果的东北方言也功不可没（编导李雨禾就是哈尔滨人）。片中对于进退两难、骑虎难下的尴尬境地的处理，使角色饱受煎熬的同时，也让早已看穿一切的观众坐等其败露，然而剧情虚晃一枪又出现新的变化……饭店里劫匪胖子藏戒指一场戏，很有些希区柯克在《火车怪客》中让凶手费力去够掉进下水口的打火机的悬念张力；片中插入的三段黑白默片的打斗快动作，也以棍棒喜剧的形式增加了趣味性和层次感，2008年的法国另类“笨贼片”《黑道快餐店》中也曾出现类似的默片拼贴。总而言之，这一部有点闹腾有点污的荒诞喜剧可能会有人喜欢有人无感，但在没进影院前，你怎么知道自己不会被它逗笑呢？

【本文原载于《电影世界》杂志2017年5月刊，请勿转载_(:зゝ∠)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