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一朵便宜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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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有一天,你会明白我哭泣了多久,那一晚我嘶喊着,声音在山谷里回荡了很久,这个唱歌的女人,那个晚上被强暴了……”在《伤心的奶水》中,一个即将死去的老女人虚弱而悲伤的歌声,穿过影片初始的黑幕,将看似云淡风轻的死亡和恐惧抛到观众面前,作为故事的引言。影片由此带着一点黑色基调,在这基调上又中和了很多情绪色彩,本片秘鲁导演克劳蒂亚·洛萨意欲展示的主题,却是悲伤之后无尽的希望。
“阉割焦虑”后遗症
一位名叫法丝塔的秘鲁女子,为了拒绝“恶心的强奸”和可能导致的怀孕,进行了“恶心”的自卫——将一只土豆置入YD,堵住一切可能。
这让我想起,佛洛依德认为女人也有“阉割焦虑”,它自父亲那里遗传。这种说法其实很无稽,但法丝塔的颇有“阉割焦虑”的病症。
法丝塔的母亲在20多年前的秘鲁动乱时期曾被强奸,丈夫被打死,人们说母亲的悲惨和恐惧通过奶水的喂养带给了女儿。法丝塔惧怕遭遇母亲一样悲惨的命运,用土豆“阉割”自己获取安全感,由此引发精神上濒临崩溃的痛苦焦灼。
那个带来巨痛的年代并不因母亲的死去而消亡,它遗留的阴影仍然啃噬着下一代。
人们说法丝塔的灵魂因为恐惧埋在地下,因此成为没有灵魂的人。在热闹的人群中,她像个易于辨认的行尸走肉,面色蜡黄,木无表情,只有战战兢兢的步态显示她还有一颗忐忑不安的活人之心。
除了她,所有人都很快乐的生活。在那个我们很陌生的秘鲁“无雨之城”——利马,郊区的穷人们迎来一场又一场集体狂欢的婚礼。背景是荒凉的城市边缘、他们居住的简陋平房、远处光秃秃的山脉、整个世界被没有生命力的灰色覆盖,你会因为找不到任何一颗绿色的草和稍微能赏心悦目的景物而万分颓丧,然而穷人们的笑容仍灿烂得让人嫉妒,新娘子的白色纱裙在肆意飞舞。人们在拙劣而过时的慢四舞曲中欢快的跳舞,不知道法丝塔的恐惧随着体内的土豆生根发芽,她死去的母亲无钱安葬,被裹成一具干尸藏在某间房里的某张床下。
这情节阴暗晦涩,即使爱唱歌的法丝塔歌声那么美,旁观者始终无法轻松起来。
应该说,导演在法丝塔身上融入许多深层的含义,比如秘鲁动乱史遗留的安全感缺失,人们在创痛中继续生活、对未来的渴望,贫瘠的大地上生生不息的人,还有女性自我的觉醒,影片充满了暗示,沉重的叙事进行到最后却出乎意料的充满慰藉。
法丝塔的惊恐不安,对土豆的荒诞依赖造成的自我“阉割”和“阉割焦虑”,与其说遗传自母亲伤心的奶水,不如说遗传自母亲那如蛆附骨的一生噩梦。
土豆花开
转折的曙光在富庶的白人女钢琴家家里。那里的庭院草木葱茏,园丁和善,作为菲佣的法丝塔开始哼唱歌曲来交换女主人的珍珠。她衔着一朵花给园丁开门,蜡像般的面孔因为鲜花而生动。园丁的温和善良让法丝塔渐渐放下对男人的成见和戒备,他们的交流仍是双关语一样的对白。
“园子里有天竺葵、山茶花、雏菊、仙人掌、红薯,就是没有土豆!”法丝塔愤愤的对园丁说,仿佛在为自己争取精心养护的权利。她多么偏爱杜绝强奸,拒绝怀上孽种的土豆啊!
“土豆很便宜,而且很少开花。”园丁略一思索,这么回答。
在影片中,土豆是个重要的解密象征。土豆的平凡和廉价,像平凡的法丝塔和贫民区的人们穷苦不公的命运。来自贫穷村落的无知和亡母遗留的悲伤恐惧,让她像惊弓之鸟一样怕死怕活,她的“美人鱼”歌谣被女钢琴家剽窃获得演奏会的成功,却没有得到对方允诺的珍珠。在金字塔底座,为数众多的穷人才是理所当然的大地主人,他们自古以来的宿命却是随波逐流被凌虐被压榨,永不休止。法丝塔的舅舅绝不是唯一一个常常载歌载舞、快乐生活,更会在某些时刻因为自己微不足道的命运而失声痛哭的人。
自我意识的觉醒总会在逆来顺受的隐忍中爆发,表现为法丝塔的两次奔走。
第一次在一场婚宴结束的夜半,法丝塔的舅舅佯装掐死法丝塔,激起她对生的强烈渴望。她提着礼服裙摆狂奔出来,身后荒凉的贫民区在稀落的路灯下呈现高贵非凡的蓝色,她的礼服在夜色的掩饰下看不出有多廉价,蜡像般的脸上因为一副勇者无畏的执着而前所未有的动人。她一路跑到女钢琴家,在那幅让她紧张作呕,象征暴力杀戮的军人肖像前蹲下,捡地上的珍珠。
第二次在法丝塔送母亲遗体回家乡安葬的路上,她远远的看见了海,执意背着母亲的遗体,走过一大片沙漠来到海边。她向前走着,拨开心中的迷雾找到前方的一点光亮,只是之前耗费了太多心力,于是拿到了珍珠、让母亲终于在死后看到了海并送回家乡安葬,都是莫大的慰藉,却不足以让她喜形于色,她仍然很平静。
影片末尾,一盆开了花的土豆送到法丝塔面前,叶子和花朵可爱的耷拉着,恰如“无雨之城”的植物缺水面貌。让土豆回到泥土里,让它顺应健康自然的轨迹,勇敢的开出自己的花朵。土豆是很便宜,但生命的花开本无贵贱。
土豆花开,让法丝塔脸上的笑容宛若新生,在自我意识觉醒之后,等待法丝塔的,将是是属于她的,生命的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