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普通观众眼中的张尕怂与民谣电影《黄河尕谣》:无问西北
这篇影评可能有剧透
这是一个关于,生在甘肃白银农村的“民谣流窜犯”张尕怂的故事。
2021年1月30日,《黄河尕谣》上映。这部自2013年开始拍摄,2018年上映鹿特丹国际电影节的纪录电影终于与我们见面。我们等待了很久,张尕怂也是。
导演张楠说:
“我希望看过这部影片的朋友们心中会有一个渡口”。
或许对于张尕怂来说,音乐就是这个渡口,经由音乐,张尕怂抵达梦想和故乡。
2020年初,张尕怂用朴实的歌词,恣意豪放的曲调创作出《甘肃有个大夫叫霞霞》、《防疫农业摇滚》、《早知道在家呆这么久》等颇具时代味道的民谣。尤其《甘肃有个大夫叫霞霞》登上微博热搜,被主流媒体报道,张尕怂也因此“重新”为大众关注。
此时,距离他西北民间采风,已经过去12年。在此之前,很多人甚至都不认识他名字中的尕(gǎ)。这个戴着圆圆眼镜,在黄土墙前抱着三弦,用甘肃方言放声高唱的西北汉子,还真挺有故事的。
两包烟">#两包烟
“美得很,美得很。”
——张尕怂评价老乡的秦腔
影片开头,张尕怂在野外寻找好的回声点,举着麦克风的他像牵着一个风筝,在空旷的场域中跑来跑去。偶遇会唱秦腔的老乡,张尕怂热情的鼓励着:“唱一个,唱一个嘛。”害羞的老乡还是被打动了。
老乡在坡顶唱,张尕怂在坡下录。录到期待的回音,张尕怂的脸上也终于有了满意的笑容。镜头拍到张尕怂从身上摸出两包烟,递给了老乡。张尕怂的故事,就这样开始,从一个张尕怂不知如何回报音乐的故事开始。
火车上">#火车上
“因为你太喜欢唱歌了。”
——张尕怂乐队的吉他手
张尕怂讲话有点口吃,但唱歌不会。
他能唱出如绵羊音一般颤抖的花儿(西北部民歌),也能用嘹亮的怒音喊出心底的疑惑,讲话的时候却或急或慢,生气的时候甚至说不出话。片中黑色背景下,张尕怂面对镜头解构自己,灯光垂直的照在他白色的半袖上。
张尕怂谈起音乐时,他眼中的光似乎更吸引你。他朋友的猜想没错,是因为张尕怂太喜欢唱歌了。
被称为“民谣流窜犯”张尕怂,曾在一年巡演106个城市。他的音乐扎根在西北的田野,也尝试过在聒噪的城市上降落,而不是总在飘着。无论从张尕怂的家到世界任何地方,火车,都是张尕怂都是离开的第一步。
电影中经常出现的张尕怂在火车上的场景。如海报上一样,张尕怂拖着他的乐器和行李箱,总是在路上。其实在路上对于张尕怂来说,可能是一个很好的状态,未来还没来,就饱含着无尽的期待。
当张尕怂抱着他的三弦在酒吧见策划人时,对方有人提出想要弹一下张尕怂的三弦。张尕怂抱着三弦没说话,对方又说了两次:“让我弹一下。”张尕怂没办法,递了过去,说了好几次,你小心。影片切到了酒吧外面,三弦被随意的弹拨着,略是嘈杂。火车带走的不仅是张尕怂,离开了西北的三弦,也会失去味道。
影片中,张尕怂音乐不仅是方言的原创歌曲,亦或是西北民歌的再次改变。在偌大的城市里,张尕怂逐渐唱起了没有西北味的民谣。没有了甘肃口音的张尕怂,歌曲也是好听的,只是声嘶力竭的问句似乎变多了。
想要的">#想要的
“下雨了,下雨了,下的都是大金条,
刮风了,刮风了 ,刮来刮去都是美钞。”
——张尕怂演唱《我是个有钱人》
起先以为《黄河尕谣》会侧重张尕怂走访民间艺人,收集西北歌曲的不易,看完电影,我想张尕怂收集音乐的时候恰恰是快乐的,他的难,在影片中往往源于最基础的,不能隐瞒的,不能装作无事的生活。换句话说,这是一部关于尕怂矛盾的电影。
几经辗转,唱西北的张尕怂,唱民谣的张尕怂,都还不是人尽皆知的张尕怂。命运并非全然不公,橄榄枝也曾在张尕怂手里。张尕怂虽然没有在《中国达人秀》里打怪升级成功,但经验值还是涨了点的。
乐队成员瓶中怪说起了张尕怂提到,天生一副好嗓子,没有系统的乐理知识,两次辍学去搞音乐。张尕怂为了参加《中国达人秀》,联系了曾经的乐队好友。
对于乐队的朋友而言,张尕怂是“神出鬼没”的。凭空消失,又会突然联系。乐队人员或许是表达出了一定的不悦与无奈,但是因为音乐,他们的鼓声,三弦声,吉他声再次聚合。
他们的乐队,一定是独特,有坚持,有信念的。也有人留言,若是乐队的夏天早两年,张尕怂说不定就火了。影片没有展示任何张尕怂乐队演出过程片段,但是采访人时不时的沉默,还是让人感到了不是很愉悦的氛围。达人秀之行并不达人所望。
虽然不知道张尕怂和他的乐队具体发生了什么。但节目组安排的开场白张尕怂提出并不真实,在候场厅不时躺在椅子上,不时转椅子,回程车上提到观众笑他的口吃这些画面,让电影观众也在嘲笑,等待,不被重视,被安排中焦虑着。
张尕怂达人秀的片段至今没有播出,唯有他们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火车让张尕怂仰起头期待,也让他低下头不知所措。
张尕怂为何离开西北去参加达人秀?张尕怂期待着什么?或者再直白点,张尕怂要的究竟是什么?《黄河尕谣》没有卖弄玄虚。
在离开西北,去巡演的城市里,张尕怂和好友拨弄雕塑的琵琶,古琴,像孩子一样玩闹着;与街头拉二胡的艺人攀谈,说咱们是同行,走的时候张尕怂还回了几次头;和评书弹琵琶的艺人表达敬佩,因为他们能够在听众吃饭吆喝中安然表演。
张尕怂的音乐是在血液中的,他在观察生活中的各种音乐。张尕怂也渴望被观察。酒吧里张尕怂的声音再嘹亮,也压不住干杯的声音。这一刻,他不仅为演出而满足,也为没有关注而无奈,不知歌里的怒音究竟是冲着谁。
张尕怂追求的,没有很难懂,他给了自己和观众答案。是车子,票子,房子和面子。钱和权也是除了音乐外让他快乐的分子。张尕怂从不掩盖他想红的欲望,他对着黄河山川喊着:张尕怂,你会红的。
可张尕怂又将以什么身份红呢?
张红旺">#张红旺
“未来是咋个样,我不想知道”
——张尕怂演唱
《黄河尕谣》是一部让人看着总觉得很穿越的电影。张尕怂回到家乡甘肃白银,脱下衣服收拾院子中央的麦土,身上两个圆环的纹身与麦土都被灰尘挡住了镜头。干完活吃饭时,奶奶还没有做好新棉袄,张尕怂就穿着爷爷的旧棉袄再次出发,在酒吧里演出。
张尕怂的音乐中亦是如此。《土潮张尕怂》唱片中,张尕怂的西北的民歌好像快车放的DJ,演唱民谣时,张尕怂又采用方言,将西北的秦腔,黄河流水等声音进行复合。
也正是这样的张尕怂,在打台球被问起真名时,表示他没想起来。
真也好,假也罢,张尕怂的确在那刻没有了其他身份,“尕”、“怂”两个极具西北特色的字,带给了张尕怂一个西北歌手的标签,却也模糊了他自己:离开西北土地和音乐,他是谁。
在临夏,张尕怂自信的说前面聚集的人群,肯定在看唱歌。他太了解了。他主动对着临夏的年长的阿姨唱起花儿,古老的民歌中夹杂这张尕怂我想给你买瓶可口可乐。他是自信的,快乐的,享受的。
在酒吧的他,被朋友邀请唱《我是个有钱人》,张尕怂眯着眼,拿着酒,缩在椅子上,仰起头唱着。半醉半醒的张尕怂是想唱的吗?
张尕怂曾在影片中提过黑毛驴不见了,在回老家时,黑毛驴的镜头出现了。黑毛驴之于张尕怂有些似于电影《八佰》中白马之于小湖北。张尕怂求之不得的终在家乡相见。漫天的飞雪遮盖住了贫瘠的黄土,张尕怂走到童年生活的只剩地面墙根的老屋,也终于想起他的本名是张红旺。
一个人真的会忘记他的名字吗?至少会迷失吧。张尕怂几经折腾,是主动选择,也或许存在一些被动选择,他还是拎着行囊,回到了土房。张尕怂曾在舞台上大声喊着:未来是咋个样,我不想知道。重复着一遍又一遍。而最后,他还是告诉了自己答案。
回到农村的他,让我们在各大视频平台上看到了他咧着嘴,唱着歌,在土墙前晒太阳唱歌的视频。《早知道在家待这么久》,《你不喝酒我不吃肉,咱们算啥朋友》等歌曲用西北方言演唱,歌词生动有趣又调侃着生活,活力从每一个音符中散发出来。结婚,生子的张红旺,依旧带给了听众无限惊喜。
除了尕怂">#除了尕怂
“早知道黄河的水干了。”
——《黄河谣》
如果说《黄河尕谣》纪录了一个西北歌手能否走向大众的问题,那张尕怂或许给不了问题的答案。电影中张尕怂带领摄制组拜访了他的盲人老师——民间艺人刘延彪。刘延彪唱了一首《馍馍渣造反》。
这么有趣的歌名让我念了好几遍。而能唱出这么有趣的歌的人,晚年的生活是凄凉简陋的。文化输出本就是一次无法量化的传播。传播的五要素甚至不足以支持一支小歌走出百里。
李健在《完美坚持》中唱到:等待和耕耘,谁更辛苦。多少歌手扎根在他的土地,却无法移植一寸土。
张尕怂曾在酒店躺着拨弄三弦,也曾在羊皮筏上眯着眼唱歌。这两个时刻的张尕怂是有相像的神情。躺在精装的酒店上的他竟也像躺在黄河上。除了尕怂,那些躺在黄河上的人又该何去何从?
出走或者守望,似乎是生长在西北农村的每一代年轻人都不得不直面的难题。在西北,旷远天空与凋敝现实交汇,给所有怀有梦想的“张尕怂”们打上专属刻记,不止关于音乐,还有诗歌和电影。也正是这种冲突之下,厚植于这片土地的创作带有天然的深邃。 出走,看见更广阔的世界,冒险并张扬;守望,拥抱故乡土地,坚守再内思。这看起来都是不错的选择。每个人都需要通过选择寻找到自己的归属。 至于什么样的状态更符合期待,我想看完《黄河尕谣》,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答案。
“我们都在平凡中度过一生。平凡的生活着,一眼望不到尽头。”——张尕怂和友人聊天